七襄

不吾知其亦已兮,苟余情其信芳

义城心囚(一)


     “晓星尘,我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义庄的木门响处,一道身影迈进门来。

     “今天是也我主动出去买菜的呢。”一个棱角分明的黑衣少年把手中的菜篮子放下,靠着桌子坐了,拿出一个苹果,用雪白的刀刃轻轻地削,怀中抱着柄镂花的银白色长剑,很亮眼。“你怎么越来越懒了,菜都是我去买。”

     “ 不过街上早就没人了,道长。”声音顿了一顿,眼里露出一丝调皮的神色“你别生气嘛,又不是我杀的。”

      咔嚓咬了一口苹果,笑了,唇边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。“多亏了宋岚呢。”

     “挖掉了眼睛拔掉了舌头,一剑贯心。是我让他们自己挖的眼睛哦,道长。

      少年清朗的声音上扬着,带着笑意。

      他站起身,走近角落里的一口木棺。目光望向棺里的白衣道人,静静的,眼覆白绫,像夏夜月光。

      呵,月光。薛洋伸手轻轻弹去那人衣上的灰尘。九年前,义城起了雾,白茫茫的,一片连着一片。雾越来越浓,到最后,什么也看不见了。

       什么也看不见了,薛洋望向窗外,没有月亮 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他的嘴角勾了勾,刚好。城外也不必再有月亮了。

      想着,俯下身去轻轻取下晓星尘脸上的白绫。眼光停在那里,那人墨黑的睫毛密密长长,如帘子般掩着,更衬得面色苍白,眼窝深陷。

     那一天,闪烁的星辰璀璨。

     那一天,颤抖的鲜血如注。

     薛洋乌黑的眼睛结了一层血丝。

     是,常宅那几只狗被凌迟,血流中庭。可区区几条狗又怎么抵得上那双眼睛,50多口人尚抵不上他一根手指,可凭什么的义城刁钻欺人的恶民,就能带走他清风明月的道长。

      救世?他们也配!晓星尘,看看你救的都是什么……仗势欺人,丑态百出。

      我要你们赔。

      想到这里,薛洋笑了笑。

      哼着小曲,展开了手中的白绫,抹平上面的折痕,再仔细地把它一层层的重新叠好。

      他得意地欣赏着。

      可为什么呢?

      每天如此,每晚如此。他讨厌这种感觉。

      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晨早起洒扫房间,然后去买回一篮子没人做的菜,他编了篮子,补了屋顶,洗了衣物,他依旧留着两块早已发黑的饴糖,以及——他守着荒无人烟的义城。

       穿着道长的衣服,抱着霜华,蒙上眼睛,跌跌撞撞的在义城的浓雾里前行。

       九年了。

       但这次他没有笑出来,断指不自觉地抚上怀中的锁灵囊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许不是不知道,而是不愿意认清。

        薛洋轻轻扶起道长的头,把白绫整齐的环在脑后,依旧打一个一模一样的结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又能怎样,已经不重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风走过,他坐在桌边,听沿前草木簌簌的打了霜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把下巴埋进臂弯里,看着面前红烛影动。 

        就好像是,晓星尘就坐在对面的红烛前。

        多少个月,多少个夜晚,他就那样坐着。白绫覆眼,听窗外的风,听街前草木悉簌细语,听旁边铺了稻草的木棺里小瞎子细细的呼吸声,还有远处谁家不安分的鸡鸣。

       薛洋那样趴着看火红的烛焰摇动,看那人烛光下晃动的柔和的脸,烛烟里,他不由得琢磨晓星尘年方几何,朦朦胧胧的想,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好看,他抬起手,轻轻在空中一点点描摹那张脸。从鬓角到下颚,看他被风微微吹起的头发。

       有时候蜡烛噼啪的响了,那人便用白皙修长的手拿起剪刀,轻轻剔掉烛芯。

      看着,薛洋心中生出一些不知缘由的东西来,杂杂乱乱的生长,随烛影一同晃动。

        模模糊糊的月光洒在了那人身上,洁白宁静,这让他想起儿时的冬雪,白白亮亮的在地上照着,在一切发生之前。

        秋夜,晓星尘总会把外袍脱下盖在他的肩上,手指在颈处停一下,摸索着将外袍的衣襟捏进他的领子里。

       “外面露重,这样便不冷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个声音会轻轻响起,就再耳畔,低低的带着笑意。

       道长的外袍很大,松松地挂在他的肩颊。他伏进衣袖里,被皂荚香环抱,月光从门缝里悄悄钻进来,像一道霜,贴在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好温柔。

       或许就是那时吧。

       薛洋摸向晓星尘冰凉的手,一根根盘拢在手心,轻轻地攥着。

       “道长,你冷不冷?”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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